中文系1979级校友 华东师范大学教授朱志荣
王明居教授离开我们已经三年多了,我时常想起他,感念他在我的学术事业和人生道路上对我的提携和帮助。作为他的入门弟子和同乡晚辈,我从1979年到他家里拜访,到他2014年去世,与他相识、相知35年,常常聆听他的教诲,感佩于他对学术事业的孜孜以求。
1979年,我考入安徽师范大学中文系本科读书。临行前,在老家办理组织关系接转时,工作人员就告诉我,安徽师范大学中文系的王明居老师,是我们安徽天长人。我记住了这句话,到安徽师范大学报到入学以后,我就请天长同乡学长舒畅引荐,到王老师家拜访他,受到了他的热情接待。王老师给我的印象一直是清瘦干练,精神矍铄,精力旺盛,两眼炯炯有神。后来,我时常去向他请教,请他审阅我的论文。记得在大二上学期,我写了一篇《论〈孔雀东南飞〉的悲剧性》请他指教。王老师大加赞赏,在好几位同乡面前表扬我,说是大二学生写出这样的文章,非常不错。后来,随着我不断地写论文,不断地请他看论文,他就常常表扬我,甚至对他的孩子们戏称我是“小美学家”,这些过誉之词,让我在当时获得了极大的鼓舞。
1987年,王老师和汪裕雄老师开始招收硕士研究生,两位老师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鼓励我报考。最终我如愿以偿,成了他们的第一届研究生,我也倍加珍惜这一难得的机会。读研期间,王老师倾心栽培我们,让我们出去见世面,拜见美学界的名流。1988年10月上旬,我读硕士期间,王老师带我们几位研究生到北京,参加在爱智山庄举行的全国美学会议,使我们结识了一批美学界的前辈,也使我们献身学术的志趣受到了激励。1989年10月,他又带我们几位硕士生到成都四川师范大学参加全国第三次美育研讨会,途径西安、咸阳、邮亭大足石刻,以及峨眉山、青城山等处,让我们不仅在学术上开阔了眼界,而且欣赏了沿途的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记得我俩在游览乐山大佛时,他在大佛的上面找我,我在大佛的下面等他,都在着急。当时的种种小插曲,而今回忆起来,总是那样的温馨。
王老师早年热爱学术,刻苦钻研,不断地撰写论文和书稿。其间历经多年的运动,到1980年在《中国青年》杂志发表《老虎美不美》时,已经50岁了。那时,王老师的家庭极其困难,被芜湖市人民政府列为最困难户。他和师母赵光霞老师两人工作,四位子女都在读中小学,大女儿是1980年秋天开始上大学的,家里还有他年迈的老母亲,住房非常狭小。在极其艰苦的环境下,他坚持学术研究,夜以继日,勤奋耕耘,以食堂的白馒头加白开水当夜餐,经常工作到深夜。正是这样经年累月,几十年如一日地努力,他以惊人的毅力写出了10本专著和100多篇学术论文。这种勤奋的治学精神和严谨的治学态度,一直激励着我,感染着我。
在学术上,王老师坚持高标准,高品位,认真研读康德等西方经典美学家的著作,后来又进一步研读中国传统的《周易》,以及孔子、孟子、荀子和老子、庄子等人的著作,写出相关的美学研究论文,发表在《文学评论》、《文艺研究》和《文艺理论研究》等刊物上。他对文学风格的研究,既有理论探讨,又有对文学作品风格的实证分析,先后出版了《文学风格论》和《唐诗风格美新探》。他的《徽派建筑艺术》把美学与实用艺术结合起来。而他的《通俗美学》则在美学普及中凸显自己的美学主张。他对唐代美学断代史的研究,以关键性的问题统摄全书,以核心范畴和命题为基础,重视艺术门类的美学研究,将宏观的纵论和微观的分析结合起来,为美学史的研究提供了宝贵的经验和范式。尤为难能可贵的是,他还与时俱进,追踪和引领学术潮流,借鉴耗散结构理论和模糊数学的方法,撰写出版了《模糊美学》和《模糊艺术论》两书,受到了季羡林等老一辈的交口称赞。他的行文生动丰富,平易优美,深入浅出,把艰深的理论问题说得明白晓畅,具有美文意识。
王老师不仅勤奋好学,而且为人谦逊,真诚地向同行学习。他认为各位同行都有自己的长处,值得自己学习。我读硕士研究生时,王老师和汪裕雄老师特地请文秉模教授给我们讲德国古典哲学,他们俩和我们一样坐在后面听讲,他比文老师还年长3岁,当时已经57岁了。这些做法对我们学生是极好的言传身教。
他为人谦和低调,待人真诚,富于同情心,一生老实厚道,豁达开朗,他的老同学常说他“难得糊涂”。他也平易近人,乐于助人,在事业上和生活上不吝提携和帮助教研室里学生辈的年轻同事,大家都尊称他为“王明老”。在四位子女都考上大学陆续工作以后,他经济条件好转了,他便开始帮助别人。年轻教师遇到困难时,他总是慷慨解囊。每次出书,他都工工整整地签上名,送给我们。他的字迹方正端庄,一如他的为人。
王老师身体素质很好,常年在家读书、写作,累了就起身到校园的后山上去转转,从校园里转一圈再回到家里继续伏案工作。他不仅读万卷书,而且行万里路,喜欢到各地旅游。他常常在参加学术会议之余,浏览各地的自然风光和人文景物,晚年更是去欧美旅游,饱览当地的风光景色和艺术精品。和他在一起旅游时,我这个比他小29岁的晚辈,常常没有他走得快。孰料在84岁赴加拿大旅游时感到不适,回国后就检查出得了胰腺癌。
2014年12月20日晚上,在与病魔搏斗了数月以后,王老师离开了我们。我当晚得到噩耗,21日上午上完课以后,下午即从上海赶赴芜湖为他送行。22日冬至日火化那一天上午,根据王老师生前的意愿,亲属没有让学校举行告别仪式和追悼会,除了家里的亲人外,几位学院的领导和老同事、过去的学生都是以个人的名义前去送行,也没有送花圈等。自从大学毕业以后,他低调了大半生,最后以低调谢幕,为他的人生划了一个极低调的句号。
2018年4月29日于上海心远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