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余恕诚离开我们已经一年了,虽然知道生老病死乃自然规律,但悲伤之心不时骤痛,少年时代我和弟弟坐在小板凳上听哥哥讲故事、背唐诗的情景就在眼前。
打有记忆起,哥哥姐姐都在外上学,只有寒暑假回来,这是我和弟弟最最盼望的事。大哥回家给我们带连环画,姐姐给我系蝴蝶结,二哥给我们讲故事。二哥讲鲁智深三拳打死镇关西、林冲风雪山神庙的神采仍历历在目。
二哥大学时我开始上小学,二哥送给我一个半个手掌大的蓝皮小本子,每次离家时都给我在本子上抄写一些古诗,下次回来我已是滚瓜烂熟。如李白的《望庐山瀑布》、王维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孟郊的《游子吟》等都是那小本子上的。记忆最为深刻的一首是白居易的“咏凌霄花”(《有木诗》),虽然已经过去五十多年,如今还能记得。“有木名凌霄,擢秀非孤标。偶依一株树,遂抽百尺条。托根附树身,开花寄树梢。自谓得其势,无因有动摇。一旦树摧倒,独立暂飘摇。疾风从东起,吹折不终朝。朝为拂云花,暮为委地樵。寄言立身者,勿学柔弱苗。”二哥不仅让我背,还给我逐句讲解,使我幼小的心灵对立身做人有了最初的认识。
1960年姐姐考取合肥二中,1961年二哥大学毕业留校任教,大哥那时在蚌埠,我特别想哥哥姐姐,就央求母亲让我去合肥,一年大约一两次。合肥二中与合师院只有几条田埂之隔,晚上和姐姐挤在学生宿舍的单人床上,白天去合师院二哥学校。那时物资匮乏,但凡好一点的食物二哥都留给我。二哥有空带我参观校园、图书馆和大礼堂,尤其是合师院的花房,几乎每次都去。印象最深的有玫瑰、菊花、夹竹桃和仙人掌,喜爱得久久不肯离去。这引起我对大学校园的向往。
大学毕业后,二哥有了经济来源,新出版的《古代诗歌选》每次都给我买,从小学到升初中这段时间,合计至少在五册以上。阅读、背诵古代诗歌(词)(如《石壕吏》、《木兰辞》、《题临安邸》、《示儿》等),对我了解社会历史,对个人素质的培养提高,都产生了极大影响。文革期间扫“四旧”抄家时家里的书被全部抄走,现今不知流落何处?那上面还有我二哥的印章,多么希望还能够失而复得。
文革后回乡务农,二哥觉得我年纪小受到的教育太少,说干什么都应该有知识,嘱咐我挤出时间还应读一些书。这个时期二哥推荐我读的书有鲁迅的小说和杂文,茅盾的作品,《春蚕》、《子夜》等;前苏联的小说,如《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安娜卡列尼娜》、《母亲》、《我的大学》等。二哥还希望我读一些历史,范文澜的《中国通史》读了两遍。除了这些书以外,二哥书架上的书和其他我可以得到的书籍,包括哥哥姐姐留在家里的的课本,不管是否看懂,都拿来生吞活剥地阅读。青年时期的我,有哥哥的鼓励与关注,在农耕劳作之余,饗以文史精品和小说杂文,不仅使我增长知识养成了读书的习惯,也奠定了我人生价值观的基石。
1978年春天,侄女因过敏突发紫癜住院治疗,情况比较严重,哥嫂电报希望我能前去照看,我立即向生产队请假半月前往。在此期间与二哥讨论准备参加高考,我说理化生物没有学过,考理科肯定不行。考文科也没信心,自1966年春夏文革停课始就从未再写过作文之类,觉得写作文很难。一天从医院回家给侄女备饭,那时正值芜湖春雨时节。二哥叫我迟一会回医院,先去镜湖边走走,听听春雨看看湖景,回来写一篇作文给他看看。我打伞出师大南门,绕镜湖漫步,时走时停,听着沙沙的雨声,欣赏着雨点落入湖面激起的水花和荡开的细波,看着不时随风摇动的垂柳和湖边不多的雨中行人。随后写作文《雨中镜湖》,二哥看后大加鼓励,指出不足和可圈之处。说作文不是华丽词藻的堆砌,只要能写出真实的场景和情感,使读者能够身同此景,就是好作文。有二哥的鼓励和肯定,我信心大增。
7月参加高考,不敢相信真的考上了大学,哥哥姐姐是多么的高兴。去学校我是先到芜湖,然后经上海去厦门,记得那天是二哥扛着行李亲自送我在芜湖上车的。
二哥是我的榜样和楷模。毕业后选择了教师职业,我努力向二哥学习,心态平和淡泊,对教学、对科研、对学生。虽然不能达到二哥的高度,但我一直努力着!二哥,感谢你一生对我的呵护和培养!
2015年8月3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