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雨:怀念恩师余恕诚
上传时间:2014-11-20 添加者:

怀念恩师余恕诚

 

□李商雨

 

恩师余恕诚走了。得知这一消息已是晚上,遂发了一条微博:“恩师去世,非常痛苦。”与老师有关的记忆逐渐在哀痛里纷乱展开。

大二时,老师给我们班上了一年的唐宋文学。上高中时就已知道老师的名字,是因那本很普及的《唐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但见到老师是在刚进校的师生见面会上。第一学期即将结束时,课程进入到了我最爱的晚唐诗歌,但让我遗憾的事出现了。有两个或三个星期,老师把讲台交给了一名研三的实习生,不过他仍在下面听课。实在忍不住,我找老师去抗议:“我们都想听你讲李商隐。”实际上,所谓“我们”,也就是我自己吧。老师微笑着说,你可以自己多读些李商隐的诗。他便推荐我看他与刘学锴老师合著的《李商隐诗选》(人民文学出版社)。无奈只好如此了。

我不是老师最好的学生,但老师的课,却是我记忆最深的。现在回想起来,他很多次课的内容,他微笑着轻轻说话的样子,他上课时教室里的光线,都依然清晰。上《李娃传》时,下着大雪。刺史公子被李娃坑骗九死一生,雪天乞食,倒在雪地里因为饥寒凄恻哀号,被李娃闻到。时李娃良心发现,“前抱其颈,以绣襦拥而归于西厢。失声长恸曰:‘令子一朝及此,我之罪也’”。窗外更是大雪纷飞。

快要上大四了,有一日遇见老师,他和蔼地问我要不要考他的研究生。我说我的英语不好,根本没有兴趣学。老师说,好好学学还是有用的。我也不以为意,揣测他这样问我,大约是因为我喜欢晚唐的文学吧。到了大四第二学期,有一次去教室途中遇到老师,他又问起我来,如果你不读研的话,实在是可惜了。老师话说到此,我却也没有动心,当时,我的志向不在做学问,无意读研。

然而老师对我依然信任。有一次,我去老师家与老师闲聊,他微笑着问我:这次你们班几个读研的同学都怎样,功课啊,什么的,你跟我说说,我需要知道。我为难不已,不知该怎样说才好。他大概看出我的心思,便不再勉强,又转到我读研的话题上来。他说,如果你不愿意考英语的话,你读个在职研究生也是可以的,今后同样可以好好做。后来,我并没有好好去做,却是常到老师家里看望,直到有一次,他问道:“算起来,你毕业几年了?”“七年了。”他说:“现在马上年龄大了,我还没看到你的成绩。”我一听,蓦然无语低下头去。那次,我想老师也许生气了。我染着黄发,穿着大头皮鞋,带着首饰,是这样的装扮让老师对我失望了吗?

此后我再也没有去老师家里,只是偶尔遇见过他,有时在校园路上,有几次在诗学中心,但我的心里都是忐忑。去年,有两次,熟人转告,说余老师想你了,他现在身体不太好,你去看看他吧。然而却不能够,我扪心自问,哪里有颜面见恩师呢?左思右想,终于怀着矛盾的心,鼓起勇气给老师写了一封信,放到他诗学中心的邮箱里。信里无非表达了愧对老师的错爱,东隅已逝,桑榆非晚,愿以日夕努力,以报恩师知遇之情。我原本希望两年,或者三年,便可以去拜见老师,不料这才大半年,老师竟遽然仙逝,何如此匆匆耶?是要让我负疚吗?未能再睹先师生前一面,一生遗恨,原来人世间真是等不及。

老师无论做人还是学问,都是一等一。有一年,与浙大的江弱水教授闲聊,老师也是他本科时的老师。江弱水老师说:“余老师是一位伟大的老师。”我信此言不夸,因每每听过老师的课,或与老师有所交往的师生,无不钦佩老师的为人。老师一言一谈,举手投足,都可以作为后辈的典范;而今念及,恍若梦幻一般,让人涕零。上世纪80年代初,老师与刘学锴先生合著五卷本《李商隐诗歌集解》(中华书局),使他成为这个领域的翘楚。记得在我们班上,来过一位法国青年,他因追慕老师,从法国来到芜湖,跟着老师做唐代文学的博士论文,直到论文完成。

丰子恺有一幅漫画,是怀念弘一大师的,题字是:“今日我来师已去,摩挲杨柳立多时。”如今,再到老师常去的中国诗学中心,也已物是人非。

(载于《芜湖日报》20148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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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中梦科技全体员工沉痛悼念余恕诚教授